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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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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破釜沉舟

  苏雅的卧房内用屏风单独隔出了一间静室,充作她的书房。此时,书案对面的墙上,就挂着叶小天所赠的那幅《高山流水图》,苏雅正在临摩王希孟的绘画笔法。

  门“咣”地一声推开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花晴风怒气冲冲地出现在苏雅面前。正为苏雅研墨的小丫环翠儿一见老爷大发脾气的模样,不禁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苏雅只是淡淡地瞟了花晴风一眼,向翠儿轻轻一摆手。翠儿便如释重负地放下墨,垂着手,勾着下巴,从花晴风身边小心而飞快地溜了过去。

  苏雅没有理会花晴风,她仔细看看王希孟的《高山流水图》,低头小心地画着,不得不说,王希孟的传世之作虽然不多,但每一幅都是精品,就拿这画中的伯牙来说,那举手抚琴的动作异常灵动,望着那画面,就似优雅的琴声正传入你的耳中。

  苏雅看了看自己临摩的伯牙,轻轻摇了摇头,笔力还是不够啊,笔下的线条描绘出来似乎与王希孟的原作并无二致,却没有王希孟画作的那种生动传神,看来还需好生学习一番才行。

  苏雅的无视把本就气炸了肺的花晴风更是气得面皮发紫:“夫……夫人,你也太大胆了!”花晴风按捺不住,终于先开了口。

  苏雅把笔往笔山上轻轻一搁,缓缓转过身,淡淡地道:“相公的胆子太小,妾身的胆子再不够大的话,咱们花家在葫县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你……”

  花晴风被苏雅一句话击中要害,满腔怒火都憋住了,花晴风胀红着脸色,顿足道:“你……你怎么可以冒用为夫的名义向朝廷上奏疏呢,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苏雅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哦?却不知这件事如何才能传扬出去呢?”

  花晴风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行事隐秘,便能不为人知么?”

  苏雅讥诮地道:“那妾身倒要请教了,如果相公认帐的话,就算有人拿着笔迹来核对,又能怎么样呢?大不了说是相公身体不适,由妾身代笔,而相公是完全认可的,那时谁又能拿此事来拿捏咱们?除非相公你不敢认。”

  花晴风再度语塞,沉默半晌。才沮丧地道:“为夫在葫县隐忍了五年有余。眼看再有一年半载,就可逃出生天了,你偏要在此时生事!这两封奏疏一上,本官与徐县丞、王主簿便彻底撕破面皮,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苏雅眉头一挑,道:“那又怎样?他们不怕你这个上官,难道你这个上官偏就怕了他们这做下属的?哼!再有一年半载就逃出生天?逃去哪里呢?你在葫县一事无成、毫无建树,难道还指望吏部再给你一个好差使,与其如此。何妨放手一搏?”

  花晴风怒道:“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苏雅道:“相公,妾身的妇人之见是,你要么现在就去找徐伯夷和王宁,对他们讲。奏疏并非出自你的手笔,乞求他们的原谅,再马上追加一道奏疏,向朝廷说明情形。把伪造奏疏的妾身抓走。要么,你就拿出勇气,跟他们斗一场!像个男人一样。好好斗一场!”

  苏雅冷冷地道:“相公,你好好想想吧,如何决定,全在于你!”苏雅说罢,便把羽袖一甩,昂然走了出去。

  花晴风盛怒而来,却根本没有对苏雅大光其火的可能。其实最初的花晴风在自己夫人面前并不是这般软弱的,他可不是惧怕河东狮吼的男人,而雅夫人也不是河东狮。

  但是他在外面时时软弱、处处软弱,现在甚至要靠自己婆娘的嫁妆来维护他作为县令的尊严,他哪还有底气在苏雅面前摆威风?而苏雅原也不是对丈夫如此强势的女人,但再精明再能干的女人,都希望丈夫比她更有本事,从本性上,她们享受的就是那种被强者征服、庇护和占有的感觉,可花晴风却如此软弱,自然而然也就显得她更强势了。

  静室中一时间只有花晴风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半晌,他缓缓退了两步,颓然倒在一张椅上。

  ※※※※※※※※※※※※※※※※※※※※※※※※※

  花知县上书朝廷,弹劾徐县丞和王主簿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正在家“养病”的王主簿耳中。王主簿一听,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原本坐在他膝上的最受宠爱的那个小妾站立不稳,“哎哟”一声跌到了软绵绵的地毯上。

  王主簿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一迭声地吩咐家人:“备车!快快备车,老夫要去驿站!”

  “身染重疴、卧床不起”的王主簿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劲儿了,一口气就赶到了后院。不一会儿,院门大开,一辆马车轱辘辘地驶离王府,直奔驿站而去。

  徐伯夷昨日在县衙被叶小天家的一对宠物折腾了个半死,直到上床歇息时耳鸣声还时有反复,这个脸丢的着实不小,不过他聊以自慰的是,惹事的是一对畜牲而非叶小天,也只好以此自欺欺人了。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此前多次吃过叶小天的亏,已经让徐伯夷落下了心理阴影,在叶小天返回葫县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再度见到叶小天时的场面,在幻想中,他每一次都是扬眉吐气,而叶小天则彻底拜倒在他的脚下,苦苦央求他高抬贵手。

  可是真的见到叶小天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幻想就是幻想,他还是从心底里害怕叶小天。没错,他现在已经控制了大半个葫县,而且叶小天是他的下属,可问题是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叶小天,从来不会给人一种可控的感觉。

  其实徐伯夷的这种心态和处境倒也不是绝无仅有,在后世职场中,一个浑不吝的下属,也常常会令他的上司束手无策甚至脸目无光。尤其是在大家都端铁饭碗的时代。

  不过,那时的这种人物要么是有些背景,上司动不了他。要么是岁数大了,倚老卖老,可叶小天……,他既没背景,岁数也不够大,唯一符合标准的是,徐伯夷动不了他。

  可那也不至于反过来让徐伯夷受制于他呀,但……徐伯夷就是有些怯于应对叶小天出招。于是,徐伯夷采取了另外一种策略:“你要闹,随你!战事只要再持续两个月。我就可以在巩固现有势力的基础上,把负责财务的人也全换成我的心腹,到时就算战事结束,你们也无力与我抗衡了。

  我是动不了你,可你那时除了跟我撒泼耍赖又能如何?一次两次这么闹也无所谓,久而久之,你除了闹却又没有任何效果,完全改变不了我大权在握的事实,那就就只会让人看轻了你。

  可谁知他不想去招惹叶小天。叶小天却迫不及待地跑来招惹他了。徐伯驿刚去驿路上巡视了一圈,回转他临时设在驿站的签押房,王主簿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进签押房。便把所有人赶了出去。

  徐伯夷纳罕地笑道:“王主簿,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慌。”

  王主簿跺脚道:“我就说那叶小天不可小觑,不容轻视!你偏提不起足够的戒备,这下好了。他刚回来,就撺掇花晴风上书朝廷,弹劾你我了!”

  徐伯夷吃了一惊。道:“上书朝廷弹劾你我,他弹劾我们什么?”

  王主簿把他听来的消息一说,徐伯夷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此事赵驿丞该当清楚的,方才还见到他,为何并未听他说起。”

  王主簿冷笑道:“你只看他平日里与你称兄道弟,可忘了他出身播州!他巴不得咱们和叶小天两虎相争,同归于尽呢。”

  徐伯夷想了想,又镇定下来,晒然一笑道:“眼看就百忍成佛了,不想他知县大人居然忍不住了,嘿嘿!他真以为叶小天回来了,他就有了转机?让他们折腾去吧,这件事就算报上朝廷也不甚严重,何况还有为了保障军资为借口。”

  王主簿冷笑道:“你真这么想?你跟叶小天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还看不出他的为人秉性?不能落在实处的板子,他是绝不会打下来的。如果只是被花晴风上书弹劾,你当我就会慌了?老夫担心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叶小天必然还有动作。”

  徐伯夷笑容微敛,他可以无视花晴风,却不能忽视叶小天,徐伯夷仔细地想了想王宁的话,颔首道:“不错!叶小天这条疯狗,倒是不可不防。不过,他能如何着手呢?”

  两人思量叶小天想如何出手的时候,驿路上出现了一顶绿昵小轿,前边有“回避”、“肃静”的官衔牌,还有两人“鸣锣开道”,一敲就是七记锣,意味着“军民人等一概回避”,之后又有衙役们持铁链与水火大棍随行。

  花晴风很少出门,偶尔出门时,据说是为了亲民,他也从不大摆仪仗,除了一些重要的典礼场合,这还是头一回。

  正在驿路上干得热火朝天的役夫们都停了手,茫然地看着渐渐走近的仪仗,他们在这驿路上轮流干了两三个月了,还是头一遭看见这么大的排场,本县官员出巡能有这等排场的只有一个人,县太爷!

  不管是当初跋扈横行的孟庆唯,还是今日大权在握的徐伯夷,即便他们的权力大过了花晴风,可这只能由百里至尊享用的出行仪仗,他们也是无法拥有的。仪仗在驿路上停下了,轿帘儿一打,花晴风面沉似水地从轿子走了出来。

  叶小天笑吟吟地走上前,向花晴风拱了拱手,高声道:“县尊大人,咱们到了!”

  花晴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走向前去。他被妻子、小舅子和叶小天三人联手给强迫来了。

  花晴风并不蠢,一直以来欠缺的只是任事的勇气而已。他当然清楚,那两封奏疏一递出去,他和王宁、徐伯夷就连面子上的和气都不复存在了,他已再无退路。

  他能向徐伯夷和王宁低声下气地请罪,并向朝廷举报自己的妻子么?即便他肯这么做,被追究的后果也比被徐伯夷和王宁打败更严重。退一步,就是让人粉身碎骨的悬崖峭壁,他根本已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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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雷霆手段

  花晴风向叶小天望了一眼,看到叶小天鼓励的目光和轻松自然的神态,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他清咳一声,向好奇地围拢过来的役夫们沉声宣布道:“本县晓谕尔等,鉴于驿路维缮过程中徐县丞犯下的过错,鉴于驿路于我朝廷军资运输的重要,自即日起,驿路一应大小事务,概由本县全权负责!”

  百姓们对此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谁来负责他们还不是一样干活。而且,虽说花知县在县衙里被架空了,但是这种事小民们并不太清楚,他们知道的是,花晴风是本县的大老爷,大老爷要替二老爷亲自督促驿路修缮,那不是合情合理么?

  当然,徐伯夷派来管理、监督役夫们的捕快衙役们是颇感惊讶的,可他们的主子再嚣张,也不代表他们敢挑衅知县大老爷的权威,更何况……旁边还站着那位叶典史呢。

  叶典史笑眯眯的,跟笑面虎似的,笑得实在有点不怀好意,那双眼睛贼溜溜的,好象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可惜,叶小天失望了,没有人敢站出来,当叶小天的目光巡视过去时,与他对望的人还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叶小天很满意,摆摆手道:“周班头!”

  周班头挺身而出,大声道:“卑职在!”

  叶小天道:“从现在起,由你的人全面接手驿路管理!”

  周班头道:“卑职遵命!”

  叶小天又向那些胥吏衙役们道:“原本坚守在驿路上的各位弟兄,你们辛苦了,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大老爷慈悲,许你们三天假期,休息一下,沐浴一番,三日之后再回衙门。另有听用!”

  徐伯夷不在此处,那些人哪敢跟这位有名的驴典史叫号,万一他又耍起驴来可怎么办?这厮一旦尥起蹶子,可是连徐县丞都被踢得鼻青脸肿。黔无驴,今来也,唯猛虎可降之,可徐县丞……算是猛虎么?

  原本守在驿路上的胥吏、衙役们乖乖地交卸了职权,驿站的驿卒们多少也了解一些县衙里的明争暗斗,他们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是县太爷来夺权了。此事与他们驿站不大相干,他们只是笑嘻嘻地看热闹。

  花晴风一直悬着一颗心,一见如此顺利,兵不血刃地便夺取了对方的堡垒,提着的一颗心才悄悄放下。可惜,叶小天实在是不让他省心,他刚把心放下,叶小天又开口了。

  叶小天笑吟吟地道:“大人,驿路上已经交接了。这里交给周班头就好,咱们那位徐县丞对此还不知情呢,咱们得去驿站上知会他一声。”

  叶小天对驿路上是很放心的,他已经联络了高李两寨。高李两寨那些山民,包括他们的寨主,都是义气之辈。他们一旦对一个人看对了,那就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何况这件事对他们也有利。谁不想多赚钱,之前徐王二人还有赵驿丞,都趁机让投靠自己的车马行从中牟利。虽未刻意去得罪他们,客观上也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于公于私,他们都会全力支持叶小天。

  是以叶小天消息一到,高李两寨的少寨主就亲自带人来增援了,现在就在路上。如果徐伯夷想怂恿人摞挑子,叶小天也是不怕的,他有的是充足的人手顶上去。

  要用这种强硬手段,还真得叶小天和花晴风来联手。花晴风有大义名份,但他没有权力和人脉,办不成事。如果他自己来,有人听他的么?徐伯夷真摞挑子怎么办?何况徐伯夷很可能不是摞挑子,而是强势反对,他能怎么样?亲自挽起裤腿去修路,就算他肯,他一个人能确保驿路畅通?

  而他没有的,叶小天有!你想摞挑子,我有人顶上去!权力伴随的是相应的义务,能履行相应的义务,才能掌握相应的权力。但叶小天没有名份,身为下属,你想否定上司的安排?在他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他想怎么折腾都行,但他没权力对整个葫县的政务进行干涉,这就是徐伯夷最大的底气。

  可是叶小天和花晴风能“坚定不移”地联起手来互为补充,那会怎么样?

  花晴风一听要跟徐伯夷正面冲突,又开始胆怯起来:“叶典史,这个……这个就不必了吧,不如遣个人去驿站跟他说一声,咱们还是先回衙门吧。”

  “回衙门?那怎么成!县太爷,从现在起,您得一直守在驿路上,直到云南战事结束!”叶小天压低了声音,道:“哪怕是做做样子,大人,您现在不能走。否则这份功劳依旧是徐县丞的。您的权力也休想夺得回来!”

  花晴风迟疑道:“可是……一旦起了冲突……,叶典史,本县以为……”

  叶小天提高嗓门,高声道:“大老爷打道驿站,仪仗导行啦!”

  “咣!咣咣咣,咣咣咣!”七声铜锣,意味着“军民人等一概回避”,知县大老爷没奈何,只得憋着一口气钻进轿子,被叶小天使人强行抬往葫县驿站,就像一尊泥菩萨。

  善男信女们信奉菩萨,会遵从菩萨的教诲,但菩萨不会亲口给予他们任何启示或指点,菩萨的代言人是讲经人,花晴风此刻扮演的就是菩萨的角色,而叶小天,无疑就是那位舌灿莲花的方丈大和尚了。

  王宁还在徐伯夷设在驿站的临时签押房里,和徐县丞琢磨着叶小天可能使用的策略。虽然他们已经很熟悉叶小天的性情为人,可也想不到叶小天有胆子这么裸的抢班夺权,他们已经尽可能大胆地想象叶小天会采用的作法,但也基本没有脱离官场上惯用的手法和手段。

  从这个角度去分析,两个阴谋家一时间替叶小天想出了无数种可能的夺权手段,其性质不外乎明升暗降、含沙射影、培植亲信,斗心眼,耍手腕,搞阳谋,组圈子,迂回、技巧、等待……

  由是。二人也想出了种种对应的办法,他们现在已经占据了优势,是不怕这种明争暗斗的,这个过程十分漫长,要全部实施下来,顺利的话也得一两年功夫,而花知县顶多在葫县再当一年半的龙头老大,到时候就算不走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谁还会依附于他?

  况且云南战事一旦结束,论功行赏时。徐伯夷有大功在身,到时又多了一个重要筹码,本就屈居弱势的花知县想压他一头,难!难如上青天!当然,他们真正忌惮的是叶小天,可叶小天是他们的下属,叶小天有能力,但是想向他们挑战,却没有那个名份和权力。最恰当的手段就是借用花晴风的名份。

  当然,这并不是说离了花晴风,叶小天就没办法对付他们了,官场上小鱼吃大鱼的事例也是常有的。可那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他必须在更高一级的衙门里找到一座大靠山,并且抓住徐王二人足够的把柄,才有可能扳倒他们。徐伯夷和王宁有什么把柄叫他抓?

  两人正商量着。李云聪像被狗撵的兔子似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大大……大人,大事不好!知县大老爷和……和叶典史。赶来驿站了。”

  王宁呆了一呆,奇道:“他们来干什么?”

  李云聪跑得一脑门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呼哧呼哧地道:“花知县要亲自负责驿路保障,要取而代之!”

  徐伯夷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这只乌龟何时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就算他是知县,难道敢与本县丞与王主簿彻底决裂?离了我们,葫县还能玩得转么?”

  王宁阴沉沉地道:“你别忘了,还有个叶小天!”

  徐伯夷冷笑道:“叶小天,一个无赖而已,如今情形下,他能做什么?”

  王宁眼珠转了转,道:“难以预料,这人胆大包天,行事大违常法,实在猜不出他究竟想干什么。如今这种情形下,他敢跟我们彻底决裂,只要我们稍出手段延误军资运输的大事,哼!他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李云聪急道:“两位大人,县太爷就快到驿站门口了。”

  王宁矍然惊醒,马上道:“老夫还抱恙在家呢,不能叫他看见。老夫从后门走,徐县丞,不管他有什么手段,你一定要沉住气,使一个拖字诀先拖着他们,咱们今晚再详细计议。”

  “好!”

  徐伯夷振衣而起,冷冷笑道:“老李,咱们去迎一迎县太爷,瞧瞧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驿站和巡检司一样,都是地位比较超然,职权相对的部门,在县衙之外,另有专属的上司衙门管辖,但是他们同时也是县太爷的下属,县太爷来了,赵文远也得出面接迎。

  徐伯夷带着李云聪匆匆赶出签押房,走不多远,就见赵文远急急赶来。徐伯夷停住脚步,面色不善地道:“赵驿丞,听说今晨知县大人有两份奏章送往京师?”

  赵文远笑吟吟地道:“徐县丞的耳目好生灵通,不错!因为知县大人要借用军驿,这两份奏疏还是本驿丞亲自签押办理的,怎么?”

  徐伯夷气往上冲,可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他能说什么?人家循章办事,难道怪人家没向他通风报信?虽说平日里彼此称兄道弟的,可人家赵驿丞就不卖他这个交情,他有什么理由怪责?

  徐伯夷冷哼一声,拂袖前行。赵文远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忙也举步跟了上去。站在他的立场上,是绝不希望徐伯夷和王宁称霸葫县的,但是他更不希望朝廷背景的花晴风占上风,最好的局面,就是这两边持续地斗下去,势均力敌地斗下去,那么无权干涉政务,只有驿站管理之权的他,才能游戏其间,如鱼得水。所以,花晴风既然处于下风,他是很乐意帮花晴风一把的,此时他也很期待叶小天归来后,能把那个阿斗似的县太爷扶上马走一程。

  可是,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想到叶小天并不是把花知县扶上马送一程,而是把这位怯懦县令绑上了战车,亲自驾驶着战车,轰轰隆隆地辗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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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我来你去

  徐伯夷和赵文远先一步赶到了驿站门口。当然,这是因为县太爷的仪仗有意压慢了速度,给他们留出迎接的时间。轿子一停,徐伯夷和赵文远便上前一步,向绿昵大轿长揖一礼,道:“下官徐伯夷(赵文远),恭迎知县大人。”

  叶小天走到轿前,替了轿夫的差使,伸手一撩轿帘儿,花晴风这才略显迟缓地从轿子里出来。在他而言,是因为心中有些畏难,在徐伯夷看来,却似故意端着架子,心中不由微凛:“这一遭花乌龟来者不善呀。”

  叶小天向花晴天伸手虚扶了一把,在花晴风正官帽的时候,轻飘飘地在他耳边摞下了一句话:“县尊大人,不可再有丝毫犹豫,此时进,则有一线生机!退,则会一败涂地!”

  这句话重重地敲在了花晴风的心头,花晴风矍然一惊,闪目看向徐伯夷时,神情便有些沉稳下来。花晴风摆摆手,举步向前走,徐伯夷与赵文远左右一分,头前引路,四人便进了驿站的大厅。

  花晴风在上首坐了,驿卒奉上茶来,徐伯夷便欠身道:“知县大人公务繁忙,如果有什么事吩咐,只消使人来传唤一声就是了,下官怎么敢劳动县尊屈驾来此呢。”

  花晴风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叶小天,只见叶小天眼观鼻、鼻观心,状若老僧入定一般。此时此刻,叶小天既不能为花晴风出谋划策,也不能在一旁鼓励打气,一切只能交由花晴风自由发挥了。

  花晴风平静了一下心情,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有力:“云南战局一开,本县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事,就是保障驿路通畅,本县岂能不慎而重之。”

  他端起茶来,轻轻呷了一口。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从即日起,本县将坐镇于此,亲自主持驿路的管理与修缮。至于徐县丞,呵呵,你操劳多日,也辛苦了,就先回县衙去吧。”

  徐伯夷此前已经听李云聪向他禀报过此事,是以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听了这话,他马上摇了摇头道:“大人。下官觉得此事不妥!”

  花晴风一听徐伯夷当面反驳,气息又开始不稳了,脸庞微微胀红地道:“有何不妥?”

  徐伯夷道:“大人,下官在这里已经守了两个多月,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同来往的军将也很熟悉,大人此时接手,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旦出现纰漏。岂不有违大人本意?

  再者,大人您是一县之主,本县民生经济、诸般政务都要由大人您来操持决定,驿路保障固然重要。却不是本县唯一的大事。大人您是本县的父母官,要是大人您只关注于此事,其他的事,谁能替大人代劳啊。”

  徐伯夷这句话倒是激起了花晴风心中的一丝的怒意:泥人还有土性儿呢。何况花晴风这么一个大活人,他早被王主簿和徐伯夷架空了,他要吩咐点什么。底下人向来是阳奉阳违,根本不予执行。即便他再三催促,也是拖拖拉拉不肯办理,如是者三五次之后,纵然别人不说,他也没脸再去督促了,过问一次就丢人一次,就是打自己的脸呐。

  渐渐的,他就只能缩起头来,躲在那个坚硬的壳里,用自欺欺人来维护他那仅剩的自尊。现在可好,徐伯夷居然说县中百务离不开他,县中事务不是一向都由王主簿和徐伯夷代劳的么?

  花晴风忍了忍心头火气,用强硬的口吻道:“本县心意已决,徐县丞勿需多言!”

  叶小天暗暗舒了口气:“还成,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要是还是拿不出一点魄力,这个官儿真是彻底白做了!”

  谁料叶小天刚在心里夸完,花晴风便又来了一句:“朝廷要求确保驿路通畅的公函是下发给本县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本县难辞其咎。此前路难事故中查出的乱征徭役事件,就差点儿酿成动乱,本县安能不慎。”

  赵文远听到这里,不觉有些好笑,你是一县正印、百里至尊,你既然决定了,叫人服从就好了啊。方才若是就一句“本县心意已决,徐县丞勿需多言!”那多给力,何必再解释那么多。

  徐伯夷也听出花晴风色厉内茬,底气严重不足,不由暗生轻蔑。可是,不管怎么说,花晴风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且说出以他的性情难得会说的一句重话,自己再想坚持恐怕是不成了。

  徐伯夷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地道:“大人既然已经有所决定,下官自然只能服从。只是,下官反对的缘由业已禀与大人,大人若一意孤行,如果驿路上一旦出了什么差错……”

  这分明就是威胁了,即便驿路上不出差错,难道他就不能搞出点纰漏来?花晴风略一犹豫,下意识地看向叶小天,叶小天正在喝茶,他“呸”地一声,将一片茶叶吐在地上,又把茶杯往几案上重重地一顿。

  花晴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是本县的决定,自然由本县一力承担!”

  “好!”

  徐伯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花晴风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下官这就返回县衙,下官告退!”

  徐伯夷说完也不等花晴风回答,潇潇洒洒地一甩袍袖,便一步三摇地走了出去。

  “哎!徐县丞,你还没有交接……”

  花晴风见徐伯夷“败退”,心中甚是喜悦,可他忽而想及徐伯夷还没对他做任何交待,许多事情现在是谁在办、办到了什么程度,他都一无所知,急忙又想唤住徐伯夷。

  徐伯夷已经走到厅门口,佯装没有听见,只管昂然走出去。叶小天淡淡一笑,道:“县尊大人,驿路的人手也都换了,徐县丞原本所知的事情,怕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有赵驿丞在,又有接管驿路的周班头等人呈报消息,也没什么需要顾虑的,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一条:确保驿路畅通么,大人只要抓住这一点,就不会错!”

  赵文远欠身道:“叶典史说的是,驿路上的事情,下官职责所在,虽不及全权负责此事的徐县丞知道的周全,却也明了大半,自当竭尽所能,辅佐大人。”

  驿站后山上一处凉亭里,潜清清一身雪白色的劲装,只在手腕领口处绣着蓝色的纹边,手中提两口短刀,站在亭上向山下眺望。她刚刚练武已毕,额头微微汗湿,两颊一片酡红,恰似一朵绽放的娇丽桃花。

  一身雪白的劲装,衬得她腰细、臀圆、胸挺、背直、腿长,挺拔高挑,可周身的线条却并不硬朗,从胸背到腰臀,再到那双笔直修长的腿,曲线滑润,有种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呵呵,这叶小天果然是个怪物,他一来,就把徐伯夷顶走了。徐伯夷如果是他的下属倒也不稀奇,偏偏却是他的上司,这份本事,换个人来只怕做不出,难怪主人如此赏识他!”

  潜清清一双清光潋滟的眸子像猫眯似的轻轻弯了起来:“哪怕是这厮被押去南京,我都不曾与遥遥疏远,看来是做对了,只是……,此人行事如此难以揣测,可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物。就算他把遥遥小丫头当成亲妹妹看待,将来便能左右他么?

  况且,他官儿虽不大,勾搭女人的本事却不小,夏家大小姐还跟他不清不楚的,现在展家大小姐又住进了他的家,不管他最后和谁成就好事,总不免与这些家族有所瓜葛,到时情形就更复杂了,我得把此事禀报主人,早做定夺……”

  徐伯夷潇潇洒洒地离开驿站,云淡风情的模样立即不见了,脸色一片铁青。虽然他自觉仍有许多办法摆布花晴风,直到花晴风再度示弱,把他请回驿站收拾乱局,但是被人这么轰走,依旧觉得颜面无光,满心不快。

  李云聪方才不知溜到哪儿去了,这时候又像地老鼠似的钻了出来,一溜小跑地追上徐伯夷,徐伯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去,叫谢传风到我府上见我,立刻!”

  李云聪呼哧带喘地刚追上来,一听这话忙又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谢传风的车马行就设在驿站旁不远的地方,实际上几家车马行全都设在这左近,李云聪找到谢传风一说,谢传风马上就跟着他赶向李云聪的住处。自从叶小天回来,谢传风就盯上他了,既盼着徐伯夷能彻底压制自己的这个老冤家,又担心鬼计多端的叶小天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如今看来,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徐伯夷本来是住的县衙安排的公舍,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处府邸,府邸不算奢华,却也有三进院落,数十间房舍。这座府邸就在齐木的府邸的旁边,两府共用一道院墙,而在徐府后宅里,就有一道角门儿直通齐府,现在市井中传说徐县丞和齐木的夫人私通款曲,乃至全盘接收了齐木的几个小妾的事,可不是空穴来风。

  谢传风和李云聪一到徐府,早已得了吩咐的门子便把二人让进去,叫一个小丫环把二人引入了正厅。正厅里,徐伯夷已然换了一身燕居轻袍,坐在厅中慢悠悠地品茶,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可丝毫不像是刚刚受人排挤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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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妾夺妻权

  莹莹乐此不疲地和小路、小薇玩着过家家似的成亲游戏,憧憬着小天承诺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对于叶小天当前的处境,她并没有派人打听过,尽管这对夏家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莹莹并非对叶小天盲目信赖到了相信他可以无所不能的地步,她虽天真烂漫,不明了官场制度,但她毕竟是土司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夏氏家族的掌舵人,控制着十几个部落,受封的也不过是指挥佥事的虚衔。

  正四品的武官,实权武官比低他一两品的实权文官还不如,何况是虚衔,要在两年内升任实权六品文官,真有那么容易么?但是在离开叶小天的时候,她却是一副很天真的样子,仿佛九八七六,真的可以一蹴而就。

  她故作姿态,其实只是不想让叶小天难受。这两年的期限,她希望会出现一个奇迹,那样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不能,她就跟叶小天私奔!保持着一颗童心,并不意味着她的智商也像一个儿童。

  在水舞那种从小受到严厉家教教育的女儿家心中,有些规矩是永远也不可以逾越的,自幼所受的教育在她的心底立下了一个樊笼,即便没有外界世俗的约束时,她一样可以把自己约束的很好。

  但是对莹莹来说,破坏规矩毫无心理障碍。可她要是做出那种选择的话,她就要和家人分开一段时间,那样的话这两年里就是她陪伴亲人,弥补他们的两年,所以,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带给家人温馨的亲情与快乐。

  莹莹从来不会向困难低头,石头挡在前面,绕过去就是了。她不会自不力量地踢上一脚,但也不会就此回头。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和叶小天的性情是很相近的,叶小天也是一个不会容易放弃的人,但是不同的是,叶小天现在所做的事,似乎不是绕过那块石头,而是一脚踢上去。

  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尽管叶小天曾经创造过击败齐木和孟县丞的奇迹。但齐木只是一个豪强。而孟县丞又和齐木又勾结太深,罪证无数,想摆脱都摆脱不了,叶小天只要斗垮了齐木,再对付孟县丞就容易多了。

  但王宁和徐伯夷则不然,叶小天想对付他们,只能利用官场规则,可是在官场规则之内,下官是很难击败上官进而上位的。最好的局面大多是同归于尽,因为这会触犯官员们心中的一个禁忌:没人喜欢一个以下犯上的下属。

  在这场斗争中,他得不到官场中的“道义”,而这个“道义”在官场中。比百姓心中的道义作用和意义都要大得多。眼下,这个官场中的“道义”还没有发酵,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是因为他们的斗争只局限在葫县一地。而且他把知县花晴风扛在头上当大旗。

  可是总有一天,别人会知道一切都是他的主导,那时他的阻力就会出现。当然。规矩到了一定的层面就没有意义了,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用来给人打破的,但是你得有那个实力或者你到了那个地位才成。

  民间富绅家庭的妾室又或是官员家庭的妾室,谁敢挑刺宅斗,挑战主母?这种事情极其罕见,偌大的天下若有那么几例发生,马上就够资格列为奇谈载入史册中了。

  为什么?因为几千年来的男权社会,为了家庭、家族的稳固,已经形成了一套很严密的家庭制度,做妾的根本翻不了天。且不说做正妻的大多娘家拥有和夫家差不多的地位,就算是糟糠之妻,也会受到整个社会的保护。

  妻子是由夫家的父母之命决定的,而妾则完全是丈夫的喜好决定,由此就可以看出妻与妾最明显的区别。常言说“妻不如妾”不是指地位的差距,而是指在丈夫心中的宠爱程度。

  偏爱小妾几乎是一种必然,但宠妾压主几乎也是一种不可能的必然。妾敢欺妻,按照宗法制度和法律制度,做妻的把她杖毙了都没有罪,可是哪个妾敢杖毙正妻?包括丈夫都不敢,这可是伦理大事。

  真要有哪个妾梦想压倒正妻,取而代之,就算那正妻的娘家败落了,自身又软弱可欺,一样没用,因为正妻的上头还有公婆,公婆不同意,你能成为正妻?公婆背后还有宗族,一个做妾的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仅仅是一个以色相娱夫的女人,你就是能花言巧语哄得公婆开心,又如何说服整个宗族同意?除非那正妻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了。

  就算是这几步你都平安过去了,后边还有官府呢,以妾易妻,官府可是要出面干涉的,因为这是违法的!就算你能摆平官府,官府之外还有庞大的社会舆论压力,如果哪个做妾的有能力把这些全摆平了,那她也没必要去给人当妾了。

  可是一旦这种关系上升到皇室,那就有了可能,因为成功的结果是成为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在她头上已经没有能够约束她的公婆、宗族和法律问题。这就是权力大到一定程度或者地位高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破坏规矩的原因。

  小小葫县当然够不上皇室那样的标准,在它头上还有三十三重天,所以,叶小天与徐伯夷、王宁之争,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小妾向正妻发起的挑战。

  叶小天的狂热粉丝----县衙里扫地的老卢头是不信邪的,他坚信叶大官人一定能够取胜,连齐木和孟庆唯那等一手遮天的狂妄之辈都打败了,还有什么是叶大官人办不到的呢。

  周班头理智一些,他不大相信叶小天能够斗垮徐伯夷和王宁,最好的局面大概就是达到一种平衡,最大的可能却是……失败!但他和马辉、许浩然等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到了叶小天一边,无他,士为知己者死!

  苏循天同样不大相信叶小天能够斗垮徐伯夷,尤其是当徐伯夷和王宁联手之后,但他也必须站在叶小天一边,除了他与叶小天的交情和信任,还因为他的利益与他的姐夫是绑在一起的。而叶小天是他姐夫唯一的希望。

  叶小天可不会妄自菲薄,他要打的主意正是击败徐伯夷这个“正妻”,还有王宁这个“二姨太”,如果可能,就连花晴风那个窝囊丈夫他也要踩到脚下,自己当家做主,做“武则天!”

  他的志向可不仅仅是斗垮徐伯夷,做葫县的幕后大爷,他要不断攀登,起码也要做到六品官。迎娶莹莹过门。他已经有了凝儿和哚妮,也正因如此,他更要达到夏家的要求,光明正大地迎取莹莹,才能弥补他对莹莹的亏欠。

  金陵之行结下的人脉资源他是不会轻易动用的,人情用一次就薄一分,可这不代表他永远也不用。他不借助金陵人脉,是因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对付王宁和徐伯夷这么两个货色。还不值得他底牌尽出。

  叶小天返回葫县后的一套组合拳,似乎把徐伯夷打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其实徐伯夷即便有所准备也同样无法反击,因为他最大的凭仗是花晴风不敢站出来。但花晴风“站”出来了!

  叶小天手上有人,花晴风手上有名份,这两者一结合,徐伯夷就没得争。因为在他们之上还有无数层次更高的等级。也有一套套相应的规则压在那里。

  在王宁和徐伯夷眼中看来,叶小天是一个想夺权的小妾,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正妻夺夫权,丈夫则与小妾联手要抓回他应有的权力,所以徐伯夷和王宁同样无法借用更高层次的规则来反制对方。

  目前看来,叶小天似乎已经占尽上风,他们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花知县亲自去坐镇驿路,每日风吹雨淋,尘土飞扬中,花知县不辞辛苦,奔波往复,处理着一切出现的问题,确保驿路的通畅,有三颗血淋淋的人头镇在那里,又有一班得力的手下,倒是干得有声有色。

  常自在和谢传风的车马行受到了叶小天的强力打压,军资运输需要用到车马行帮忙的时候,这肥差自然就交给“罗李高车马行”了,而商人们都是嗅觉灵敏的猎犬,在察觉到葫县的权力变更之后,也是尽量照顾“罗李高车马行”的生意,除非他们吃不下这么大的货物吞吐量,那就对不起了,生意不等人,只好去找常自在和谢传风,这样一来,还能和常自在与谢传风保持一份交情,一旦他们的后台东山再起,也好再拉关系。

  高涯和李伯皓两位自幼梦想当剑客的秀才公做生意显然不是那块料,罗大亨虽是个经商的天才,但经商也有不同的门类,运输业他显然并不擅长,至少也得给他一个熟悉、了解的过程。

  可他现在自己的产业做的风风火火,牵扯了大量精力,又要抽出时间跟他老子斗智斗勇,实在顾及不了那么多,所以罗大亨分了孙伟暄两成干股,任命他为罗李高车马行的大当家了。

  高涯和李伯皓不用劳心费力就有大笔分红,当然高兴,大亨也因此可以腾出手来多些时间照顾渐渐显怀的妞妞。孙伟暄不负众望,在得到两成干股,成为东家之一后,对车马行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把车马行的生意打理的红红火火。

  每个人都有适合他的所在,驿路无疑就是孙伟暄最适合生存的地方,叶小天想要步步高升,就必须得有自己的一套班底,这套班底不仅仅局限在官场上,表现卓越的孙伟暄也就此进入了他的视线,叶小天开始有意栽培他了。

  徐伯夷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但是给花晴风制造障碍的把戏搞一次就够了,他本来是希望籍此能让花晴风知难而退,花晴风既然不退,他虽还有更激烈的手段,却投鼠忌器了。

  现在驿路事务虽由花晴风接手了,但他已经有了其中的一份功劳,而且因为他的“抽身退出”,只要云南战事不利,有人想找军资供给的碴儿,那就得花知县顶缸,可要是大捷,论功行赏就少不了他和王主簿的那一份。

  所以他并非真想把驿路破坏,导致军用物无法运输。这样一来,他扳回战局甚至取得决胜的关键,就只能放在易姓改名一事上了。这,是他的“杀手锏”,杀手锏已经到了不得不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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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合纵、连横

  洋洋洒洒的一封奏疏写好了,徐伯夷九易其稿,把他决定在葫县实施易名改姓政策的初衷和重大意义写得花团锦簇,他不需要写的裸的太过直白,字里行间已经把皇帝陛下威加天下的意义都表述出来了,只要皇帝不是文盲,就一定看得懂,万历皇帝当然不是文盲。

  以徐伯夷的文才水平,虽然是头一次写奏疏,但那规格、制式早就了然于心,根本不需要改这么多遍,之所以几易其稿,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虽然理论上只要是皇帝任命的官员,都有资格向天子进疏,但是一个小小县丞直接上书给皇帝的例子,自古至今实在是少之又少。

  一个小官儿,有什么理由越过那么多的上司直接向皇帝请示问题呢?这同样是官场大忌,何况徐伯夷并不是一县主官,而是佐贰官,这就更犯忌讳了。所以徐伯夷首先要确认的就是:要不要与花晴风联名。

  +无+错+小说+3w.++既然上书的目的是为了邀功,他当然不会带上花晴风,花晴风是正印官,只要把他带上,首功必然是花晴风的,徐伯夷岂会替他人做嫁衣,何况这个人如今还是他的对头。

  但这样一来,徐伯夷就需要在奏疏中说清楚,为什么他不通过正印官。他不能在奏疏中肆无忌惮地诋毁花晴风,虽然他很想这么做,可这么只能是得不偿失,会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在花晴风的无能,朝廷早已有所耳闻,所以他只需稍稍暗示一下,皇帝和内阁就会明白他的不得已:知县大人太保守了,做事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不是不想与知县大人联名,实在是知县大人太没有魄力。

  接下来,他还要确定一件事:要不要捎上王宁。

  这件事。由始至终,他都瞒着所有人,眼下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带上王宁有两个好处,他们的联盟关系可以更稳固,大事一成,他们两人都可以得到升迁,可坏处也很明显:有人分功,必然会削弱他的功绩。

  更何况,他与王宁虽然是盟友。可他们都是田氏门下,还存在内部竞争关系,这样的话,把王宁也抛在一边,才是他利益最大化的正确选择。可是这一来,成败都得他一力承担了,如果失败呢?

  这才是徐伯夷纠结的主要原因,所以一份奏疏九易其稿,直到此刻才最终下了决断。徐伯夷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了,他要搏上一搏,他郑重地在奏疏上签下了他的名字:臣葫县县丞徐伯夷!

  徐伯夷没有通过驿站上书,他对赵文远那个看似无害的驿丞大人已经心存戒心。不过他前段时间天天守在驿路上,在护送军资往返的明军将领中着实结识了几个人,要绕过驿站通过军方上书也非难事。

  奏疏发出去了,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他必须得忍耐叶小天的嚣张,可这有什么关系呢?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终的胜利者!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他!

  ※※※※※※※※※※※※※※※※※※※※※※※※※※※※※

  叶小天此时正在笑,有客登门,做主人的哪有摆出一副苦瓜脸的。叶小天对赵驿丞笑道:“赵兄,小弟不在葫县这些时日,遥遥多蒙贤伉俪照料,实在是感激不尽呀。”

  赵文远道:“贤弟客气了,你我既是同年,又是同县为官,理应相互照顾才对!何况,拙荆与令妹虽年岁差了许多,性情却极相投,可以算是一对忘年交了,难得呀。”

  叶小天向窗外望了一眼,庭院里,展凝儿和哚妮正与潜清清在树下攀谈,气氛十分融洽。三女都是美人,一个亭亭玉立,一个娇小玲珑,一个凹凸有致,当真是赏心悦目。

  遥遥则打着一柄伞,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眼会捉弄人的喷泉,一俟那间歇性喷泉涌出来,她马上就咯咯笑着跑开,虽然因为躲闪不及,衣衫被溅湿了大片,却玩的兴致勃勃。

  叶小天微微一笑,回首对赵文远道:“是啊,你我既是同年,又是同僚,理应相互照顾才是。所以,有件事,小弟得向赵兄说个明白,免得赵兄误解了小弟。常自在的车马行与赵兄有渊源,这件事小弟是知道的。”

  “哦?”

  赵文远微微一怔,正在手中把玩的茶杯顿时一停。他今天来,固然是为了与叶小天联络感情,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替常自在说项。常自在依附了他,每月大把银子孝敬,现在被叶小天逼得没了生意,只能苟延残喘,当然需要他出面了。

  叶小天诚恳地道:“如果小弟说并不知道常自在的车马行与赵兄有关系,那就是诚心敷衍赵兄了。可小弟虽然知道,为何却把常自在的车马行与谢传风的车马行一样对待呢?小弟实是另有苦衷啊。”

  赵文远微微一笑,道:“贤弟如此爽快,那为兄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错!愚兄此次登门,确实也有这个原因在。却不知贤弟你有什么苦衷,愚兄愿闻其详。”

  叶小天替赵文远满上一杯茶,感慨地道:“赵兄啊,小弟不在葫县这些时日,罗李高车马行饱受排挤,这你是知道的。而罗李高车马行是小弟的几个小兄弟的生意,他们是受小弟牵累,小弟既然回来了,当然得还他们一个公道。”

  赵文远颔首道:“这是自然,只是贤弟不在葫县这些时日,徐县丞和王主簿一手把持大局,愚兄只是一个驿丞,只能自保,根本无力与他们对抗,想要维护罗李高车马行也是有心无力,此事与愚兄并无干系……”

  叶小天叹道:“赵兄,其中道理,小弟自然是明白的,可问题是,小弟手下那些人却未必明白,他们看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徐伯夷和王宁掌权时,常自在的车马行不受丝毫影响。小弟掌权时,常自在的车马行还是一如既往,他们的心气儿能平么?若是如此,他们干脆也投到赵兄你的门下,避开我与徐伯夷之争不就好了?小弟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啊!”

  赵文远明白,叶小天这是在逼他表态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一种比较超然的姿态置身于叶徐之争中,左右逢源。现在叶小天不想让他置身事外了。

  一个驿丞的能量当然很有限,但赵文远的背后还有播州杨家,这能量就非同小可了。不需要赵文远具体做些什么,只要他肯站过来,就足以壮大叶小天的声势,把一些尚在观望的中立势力拉拢过来,给徐王一派制造更大的压力。

  “也许是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赵文远手中的茶杯又转动起来,暗暗自忖:“如果我总是置身事外,固然可以保持超然的身份,却也永远无法融入其中,不能对葫县政务做出太多的影响和干涉。”

  虽然杨天王给他的任务是确保在驿路上有他的人。一旦发生巨变时,能够保证驿路依旧全部或部分为他所用,但谁不想掌握更大的权力呢?赵文远也想成为葫县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

  可是,与叶小天站到一起?他能站稳吗?徐伯夷和王宁虽然吃了一个哑巴亏。可他们不可能就此认输,如果他们反扑成功,那时自己岂不也要面对极大的压力?

  叶小天见赵文远沉吟不语,不禁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当然啦,交待嘛。也只是一个交待,只是让我的兄弟们看到亲疏有别,让他们明白,跟着小弟走,没吃亏。

  这驿路上的油水厚的很,一个车马行是吃不下的,尤其是最近战事频仍,大量军资过境,一个车马行的运输力量就更是捉襟见肘了,等过些时日他们的油水赚足了,怨气也就小了,那时小弟再把常自在和谢传风区别开来,他们也没话说。”

  赵文远听了心中只有苦笑,眼下驿路上最赚钱的就是军资运输,因为这里的驿路奇险难行,朝廷带来的役夫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通过他们运输不但危险,速度也奇慢。

  为了保障云南前线的后勤供给,朝廷只能大量征用当地的民用运输力量,给付的工钱也是寻常时期的数倍,一旦战事平息,那就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机遇和大捞一笔的机会。

  过了这个村,哪还有这个店,常自在跟着他本就是利益的结合,他能等,常自在能等么?如果常自在转投叶小天门下,他刚刚建立的力量就损失殆尽了。何况,什么时候才是过些时日?这句话太没诚意了。

  “徐王二人是田氏门下,早晚与我必成对头。本想保持超然身份,让他们和叶小天斗个你死我活,可眼下叶小天又逼我表态,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这种情况下有所抉择,涉入葫县内政,相信土司大人也不会怪我!只是,以我现在的身份,在他们两派之争中所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啊,叶小天处以积虑地要把我拉过去,究竟有何所图呢?”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叶小天做事向来天马行空,很少有脉络可寻!猜不透那就不猜了,赵文远手中缓缓转动的酒杯停下了,他慢慢抬起头,冷静地对叶小天道:“如果愚兄从此站在贤弟一边,是否可以让贤弟对手下人有所交待了呢?”

  叶小天笑得很是愉快,欣然道:“如果你我成了一家人,怎么可能再分彼此!”

  赵文远眉头一挑,道:“好!那我们就做一家人!”

  两人把茶杯一碰,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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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图穷

  等待的日子里,徐伯夷很难熬。他的杀手锏已经撒出去了,但要等它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至于这一招能否有用,他并不担心,虽然他不是天子近臣,从不曾了解过这位年轻的万历天子,但他明白一个人的心理。

  没有人不想建功立业彪炳千秋,对天子来说,他富有四海,权力、地位、富贵、荣华,都已唾手可得,能让他渴望的,也唯有可以让他青史留名的功业了,一个刚刚亲政的皇帝,会对教化之功不动心?

  可是在他等来皇帝的答复之前,只能盘在那里,坐视叶小天的得意与别人的指指点点,这样的处境下心情当然好不起来。而王宁虽然和他是同样的境遇,却比他要从容的多。

  王主簿有一点和‘花’晴风很相似:他从不愿意站在前头。只不过,‘花’晴风不愿意出头是怕承担责任,作为一个正印官,他遇事不出头,唯一的结果就只能是被别人架空。

  而王宁则不然,他是天生的幕僚式人物,他不站在前头并不代表他不作为,而且他的排名在葫县是三把手,不站在前头也属正常,所以,最风光的日子里,荣光被徐伯夷占去了,这时候各种压力自然也需要徐伯夷来承受。

  王主簿冷眼旁观,见徐伯夷稍有动作,就被叶小天血腥镇压,之后便无声无息,王宁便不得不考虑一旦徐伯夷彻底倒下后自己的处境了。他已经踏上田氏这条船,想下来是不可能了,这条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只能走下去。

  可眼下叶小天占了上风,他不会在对方风头正劲的时候主动挑战,于是正“在家养病”的他只好继续休养,他不会认输,他会很耐心地蛰伏起来,等着对方出错。那时才是他出手的机会。

  这时候,九高和九当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叶府。

  如果不是九高和九当自己提起,叶小天几乎都把这两个人给彻底忘记了。他们是展凝儿的贴身护卫,武功比展凝儿还要高明几分,展凝儿最初与叶小天结识的时候,身边就带着他们。

  展凝儿受夏莹莹所邀赴红枫湖时并没有带上他们,之后展凝儿帮着夏莹莹翘家。跑到金陵找叶小天,就更没机会与他们取得联系了。

  展家可以容许展凝儿周游天下,却不放心她连个随从都不带,这一来九高和九当可就苦了,他们从红枫湖找到葫县,又从葫县追去金陵。等他们到了金陵的时候,展凝儿已经从金陵回了葫县,两人不得不从金陵再赶回来。

  他们是奉展凝儿的母亲所命赶来寻找大小姐的,展氏家主也就是展凝儿的大伯展易辰五十大寿之期要到了,这样的重要时刻,展氏家族的人自然不能不在场,虽然寿诞之期还有一个多月。但是对这样的一个大家族来说,祝寿准备从年初就开始也不算夸张,如果等到寿诞之期将近展凝儿这个晚辈才回去,那对长辈就太不敬了。

  “小天哥哥,我真不想走……”展凝儿楚楚可怜地看着叶小天。轻易不会软弱的‘女’孩,一旦软弱起来,那小模样可真是会叫男人心疼死。

  叶小天的心现在就快要碎了,他怜惜地把展凝儿搂在怀里。柔声安慰:“没事的,又不是生离死别,不就是回去参加你大伯的寿诞么,寿诞之后,你随时可以回来啊,叶府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展凝儿扁着小嘴不说话,叶小天嘴里叹了口气。心中小有得意:虽然凝儿的个‘性’比莹莹刚强许多,可毕竟也是‘女’人啊,再强势的‘女’人,在她男人面前也喜欢像猫儿一样接受抚慰。这是‘女’人的享受啊。

  叶小天继续哄她:“喏,你看,我都开始请匠人改建瞻宫园了,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改建的,后边的‘花’圃也平了,要改建成一个演武场,等你回来就可以搬过去,再也不用住客舍了。”

  展凝儿还是不说话,低着头依偎在叶小天的怀里,轻轻吸了吸鼻子,似乎正在啜泣。叶小天最怕‘女’人掉眼泪了,动之以情既然不管用,在展凝儿的眼泪打湿他的‘胸’襟之前,叶小天果断地开始晓之以理:

  “凝儿,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典史,向夏家求亲很困难,想向展家求亲怕也不容易,就算你伯父不太在意你嫁给谁,也不想你折了展家的威风不是?我会好好努力的!”

  想娶一位豪‘门’大小姐,机会虽然渺茫,但也并非没有,想娶两位豪‘门’大小姐,那就难如登天了,不过叶小天既然已经偷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却也不怕可能遭遇的难处。他曾遭受过挫折,也曾经放弃过,可人总是会不断成长的,曾经犯下的错,他不想再犯。

  再说,贵州这地方强者称王,同时迎娶两位家世不凡的姑娘为妻的人也不是没有。他前不久与展凝儿聊天时,就曾听说,如今的贵州土司王安老爷子就有三位出身豪‘门’的妻子,一正两侧,恰如明廷王爷的正妃与侧妃。

  别的男人能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就一定做不到?他叶小天可不是普通的小吏,实在没辄的时候,就动用一下蛊教的势力好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他首先需要先加强对蛊教的控制,而要做到这一点,同样需要他拥有更强大的世俗力量,否则即便他肯现在放下一切,乖乖回去做他的‘侍’神尊者,八大长老也不会由着他胡来。

  展凝儿还是不说话,叶小天把心一横,放出了他的杀手锏:“等我向夏家求亲的时候,我也向展家求亲,好不好?”

  ‘奶’‘奶’个熊,管它是不是大话,先把凝儿哄开心了再说。这样子难归难,可是先哄好一家,再向另一家求亲,麻烦同样不少,到时候消息传回第一家,恐怕人家还要悔婚,那就更麻烦了,莫不如两处难关一并解决。

  叶小天也看出来了,展大小姐和夏大小姐都是无羁无绊的个‘性’。就像深山中自由生长的鸟儿,不太可能会被世俗力量约束羁绊,只要她们自己不退缩,叶小天还真是没什么发怵的。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展凝儿马上抬起头,笑逐颜开,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叶小天一怔:上当了!

  展凝儿得意的很。她才不管叶小天这句话是不是对她的敷衍,反正他说过了,说过了就要算话。她能接受与莹莹共同喜欢一个男人,却无法接受在那个男人成为新郎的时候,她只能悄悄地躲在自己的闺房里。她无法接受她嫁过去的那一天,迎接她的除了新郎。还有新郎的夫人甚至孩子。

  ‘洞’房之夜让给莹莹都没关系,但她不要晚一天成为他的新娘。莹莹对她的好,她不会忘记,大不了以后不跟莹莹争太多,两人是好姐妹,而且是莹莹的让步才打开了她的心结。可是这个醋她一定要吃,这世上的‘女’人大多不喜欢吃饭。但是大多都喜欢吃醋,凝儿也不例外。

  叶小天苦着脸道:“容我反悔一次吧,你想难为死你男人不成?”

  展凝儿丝毫不为所动:“嘁!你能为莹莹承诺两年之内连升八级,就不能为我做点事吗?”展凝儿双手一背,很快乐、很傲娇地走了出去,九高和九当正背着包袱等在院子里。

  展凝儿走了,走的很开心,既没有一点悲伤。也没有一点留恋。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人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奔头。

  ※※※※※※※※※※※※※※※※※※※※※※※※※

  展凝儿带着她的希望离开了葫县,徐伯夷却依旧在苦苦等候着他的希望。

  徐伯夷的奏疏通过军驿,以最快的速度送达了京城,万历皇帝阅罢大喜,立即批转礼部。着令参议。如今的礼部尚书是申时行,同时他也是文渊阁大学士,是一位阁老。

  张居正病死后,张四维出任内阁首辅。此时,同为阁老的吕调阳已经辞职回家养病了,另一位阁老马自强也已病死,本来在内阁中排名居末的申时行就成了次辅。

  内阁首辅张四维曾经曲意巴结张居正,张居正死后,他又摇身一变成了倒张派的领袖,鼓噪诋毁张居正,张居正的势力虽然受到清洗,可还有大量余党在朝,本来他们想依附冯保,可冯保很快也倒了,于是便依附申时行以求自保。

  申时行不大赞同张四维的做法,但他是次辅,而且万历皇帝的倾向‘性’也很明确,申时行不敢太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倒是利用他的权势和地位,保护了一批人人。

  葫县改土归流是在张居正任首辅期间实现的,所以看到徐伯夷的奏疏后,不仅万历皇帝大喜过望,觉得这是他亲政后上顺天意下合民意的一个重大表现,申时行也感到非常高兴。

  对张居正的一系列清算还没有结束,各种处治措施还在持续当中,申时行觉得此事如果办成,皇帝龙颜大悦之余,或可想起一些张居正的好来,虽然据此不足以为张居正翻案,但张氏族人的命运多少会有些改善。

  所以,申时行极力赞同,这种情况下,作为首辅的张四维也不好再表示反对了,所以朝廷迅速做出了回应:派遣钦差赶赴葫县,为天子见证这不亚于开疆拓土的重大历史时刻。

  而礼部尚书申时行也先于钦差,向葫县下达了一份公函,内容里对徐伯夷不乏褒奖和慰勉,同时也告知了天子将派出钦差的事情,提醒他要周密筹备,务必把此事办得体体面面。

  徐县丞的签押房里一片静谧,近来徐县丞心情不大好,胥吏们做事都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犯到徐县丞的手里,是以签押房里死气沉沉,一片宁静,送来公函的驿卒受了这种氛围的影响,也不禁放轻了脚步。

  那驿卒离开不过一盏茶功夫,内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瘆人的大笑,胥吏们都吃惊地抬起头来,他们听的很清楚,那疯狂的笑声正是徐县丞发出来的:“怎么回事,莫非县丞大人压抑太久,已经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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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匕现

  听着徐伯夷疯狂不断地大笑,胥吏们都迟疑着站了起来,考虑要不要冲进内间,先把发了疯的徐县丞给绑起来,免得他干出什么太过荒唐的事来,当有人翻箱倒柜地寻找棍棒和绳索的时候,徐伯夷大步流星地从内间里冲了出来。

  徐伯夷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往门口气宇轩昂地一站,眉梢眼角尽是抑制不住的喜气,那模样儿……真的有点疯。离他近的几个胥吏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小心戒备着,生怕徐县丞扑上来咬他一口。

  正在极度兴奋中的徐伯夷并没发现手下人的古怪,意气风发地开始调兵遣将了。

  “成惑离!”

  “卑职在!”

  “你马上通知工科,铺垫自北城外至城内的官道,务求平整宽阔。迅速调集工匠,粉刷县衙堂舍。”

  “嘎?是!”

  “戚清荣!”

  “卑职在!”

  “你马上通知户科,遴选良善人家,准备参加一次盛大的欢迎活动。切记,要多选胡族百姓,让他们届时穿戴本族服饰。同时,让户科通知本县所有士绅,一体参加。”

  徐伯夷兴奋的难以自己,像个大元帅似的在堂前走来走去:“李云聪!”

  “卑职在!”

  “一会儿,你与本官拟措一份公告。嗯,明日一早,你再带人下乡一趟,把各乡镇村寨的里长保正都叫来,高李两寨寨主也要请来。”

  一看李云聪的脸色,徐伯夷便神秘地一笑:“你放心,他们会来的。详情回头再与你分说,楚景言!”

  “卑职在!”

  “你马上通知礼科,叫他们全体胥吏,一会儿来此听候本官调遣。同时,派人去县学,让儒学教谕顾清歌、训导黄炫马上来见我!”

  “……是!”

  “杨思故!”

  “咳!卑职在……”

  答话的人眼中已经隐隐透出一丝怜悯。答话声也不再恭谨,而是带了一丝敷衍。这都快放衙了,还要分派各房做事?而且,巡检司、县学,那是你想调就调的么,你以为你是县太爷?

  不要说这些衙门,就算是捕房和皂房。那也是站叶典史的直接下属,你想越过叶典史去指挥,指挥不动啊。不用问,县丞大人真的被叶典史刺激疯了,哎!可惜了,仪表堂堂、一身才学。竟然……

  也难怪他憋屈,论官职他比叶典史高,论才学他比叶典史强,又是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却被叶典史欺负成这样儿,换谁不郁闷?可……把自己气成疯子,也未免太可怜了些……我若是现在转投叶典史门下。他会不会收啊?

  徐伯夷哪想得到这小子此刻在转悠些什么念头,徐伯夷的脑子转的飞快,正在极其缜密、细致地思索着如何调动全县所有力量,把这次盛事办得轰轰烈烈,这可是他仕途的关键时刻啊!

  徐伯夷道:“你让兵科的人去联系罗巡检,即日起,四野八乡,巡视一刻不得延误。凡有宵小,尽皆扫除,不得出现任何鸡鸣狗盗之辈!”

  “高峰!”

  高峰摸了摸鼻子,也站了出来。

  徐伯夷道:“你速去通知捕房,加强县内巡捕巡逻,保证城内治安,但凡流民乞丐。尽皆驱离,不得有碍观瞻!”

  高峰算是他的心腹之一,听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噙着热泪对徐伯夷道:“大人。您不要太激动,您……,卑职还是带您先去看看郎中吧。”

  徐伯夷愕然道:“看郎中?看郎中作甚?本官没病啊?”

  高峰道:“是是是,大人您没病,您当然没病,咱们……对了,咱们去给郎中看看病。”

  徐伯夷失笑道:“高峰,你捣什么鬼,莫不是发疯了吧?”

  高峰一脸的无奈,徐伯夷看看他,又看看其他胥吏的脸色,突地恍然大笑:“啊……哈哈哈哈……,本官明白了,哈哈哈,本官明白了,你们以为本官发疯了是不是?哈哈哈……”

  高峰摇摇头,向杨思故一摆头,两个人就冲上去,一左一右扣住了徐伯夷的手臂,准备先把他控制起来再说。徐伯夷却也不恼,他扬了扬手中那份公文,笑吟吟地道:“一群混蛋!拿去看!拿去看!”

  一份京城礼部尚书亲笔所写的公文在众胥吏间传看起来,骚动越来越大,最终汇聚成一阵响彻屋瓦的欢呼:“大人无能,累得他们在其他各房胥吏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争?有什么好争的,嘿!在你们还纠结于寸土得失时,我们县丞大人早就放眼更辽阔的天下了,什么叶典史,什么花知县,在我们徐县丞的神威之下,将如摧枯拉朽一般,统统扫到阴沟里。

  县丞签押房全体胥吏,集体"gao chao"了!

  ※※※※※※※※※※※※※※※※※※※※※※※※

  晚饭之后,叶小天坐在花厅里刚吃了两盏茶,一阵有气无力的雷声就响了起来。叶小天放下茶杯,走到廊下看了看天色,天空阴沉沉的,铅云密布,今晚恐怕又是一场大雨。

  晚风一吹,异常凉爽,叶小天无所事事,转念一想,便往遥遥所居的院落走去。他在本地没有血缘亲人,就算在京城时也没有姐妹,现如今可是真把遥遥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子,在金陵这些时日一直没时间陪伴她,回来之后也是忙于和徐伯夷较量,如今有暇,不妨去陪陪她。

  叶小天如今确实比较有空,花晴风在驿路上吃土,王主簿在家里“养病”,徐伯夷在县衙低调无比,再加上整日里都有大军过境,县内治安也变得好了许多,叶小天真的是无事可做。

  叶小天转到遥遥所在的院落,两个小丫环正在廊下聊天,一见老爷进来,连忙起身福礼,还不等她们说话,叶小天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手叫她们闪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两个小丫环抿嘴儿一笑,会意地闪开了。叶小天摸到门边探头往里一瞧,见遥遥正坐在书桌前,手腕悬空,练着书法。

  小丫头现在的西席师傅可不止一人,不仅有教她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的,还有教她抚琴绘画、下棋跳舞的,每日课程排的很满。遥遥晚饭后先练了一会琴,此时才又拈起笔来。

  叶小天笑吟吟地走进去,招呼道:“遥遥!”

  “小天哥哥!”

  遥遥抬头一看,笑逐颜开,腰杆儿一挺,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可刚刚做势,她又摆正了身姿,向叶小天吐吐舌头:“人家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呢,哥哥先自己玩,等人家忙完再陪你。”

  这口气……,明明是我来陪她,怎么倒成了她来陪我?不过,好笑之余,叶小天也觉得有些钦佩,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玩耍的,很多孩子被家长逼着骂着都不肯用心学习,可遥遥却很自律,她每天安排下来的东西,一定会认真完成,从来不用人督促,哪怕你见她太刻苦,想让她休息一下她都不肯。

  叶小天逡巡到遥遥身边,探头看了看,遥遥真的在练字,每张纸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蝇头小楷,看那模样,已经写了十多页了。遥遥学习起来很专注,叶小天走到身边,她都似没有察觉。

  叶小天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往外走,好吧,小孩子认真学习是应该支持的,我还是找哚妮去“玩耍”吧,这个游戏,可是成年人乐此不疲的,嘿嘿!

  叶小天走到遥遥所居的院落,刚刚绕到廊下,就听房中有人说话,桃四娘和叶小娘子都在,正与哚妮十分投入地讨论着叶府的改造建设。当初房舍建得飞快,奇迹般地堆起了一幢大宅,质量固然没有问题,可是一些细致处就没法太考究了。

  现在有了时间,当然要进行一些调整和改造,以便达到尽善尽美的效果。女人对于改造自己的家园,有种异乎寻常的热忱,所以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十分热烈。

  叶小天听着房中动静,便没进去打扰,男主外,女主内,他有公事在身时,他的女人从不来痴缠,同样的,他的女人全神贯注于家务时,他也不想去打扰,这是起码的尊重。

  叶小天转身又往回走,侧厢门儿一开,一个丫环走出来,一见叶小天,惊讶地低呼一声就要行礼,叶小天微笑地摆摆手,道:“罢了,哚妮在忙,不要吵了她。”

  叶小天回到自己住处,想了想:遥遥在忙着练字,哚妮在忙着改造小窝,我这大老爷该干点什么才好?得了,我也去读读书吧。虽然功名在手,可多读书总不是坏处嘛。

  于是,叶小天让小厮给他重新沏了一壶茶送到书房,叶小天走到书房,拿个靠垫往椅背上一放,舒舒服服地坐下,顺手抽出一本书来:“未央生道:‘妇人家的身体肥有肥的妙处,瘦有瘦的妙处。但是肥不可胜衣,瘦不可露骨。只要肥瘦得宜就好了。’”

  叶小天点点头,深以为然。这《肉蒲团》说的甚有道理,哚妮就是这等诱人的身子!此时,徐伯夷接到礼部消息的事已经被有心人侦知,分别迅速地送到了两个人的手上,而这两个人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叶小天,不顾即将大雨倾盆,分别向他这里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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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错连环之第二环

  “咳,叶……叶典史可有对策?”

  苏雅的声音神态都有些忸怩,任凭哪一个女子想到方才正发生在这书房里的事情,此刻也会不自在。只是,这是在人家家里,人家与自己的女人嬉戏恩爱,别人有什么好指责的。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干卿何事?所以苏雅也只得佯作不知。

  “哦!”

  叶小天回过神儿来,微微一笑,道:“夫人莫急,以下官看来,想要诸族百姓改名换姓,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俗风气更是如此,哪能说改就改,徐县丞只怕是有些想当然了。”

  苏雅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神机妙策,没想到却是寄希望于徐伯夷的想法不能成功。苏雅没好气地道:“叶典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者,徐县丞是轻举妄动的人么?他既然上书朝廷,只怕是已经有了把握。”

  叶小天摇头笑道:“谁也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就一定能成功!或许徐伯夷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我们也未必没有应对的办法。”

  苏雅目光一亮,道:“不错!所以我们不能寄望于徐伯夷不能成功,而应该主动出手,破坏他的大计,如此才可保无虞。”

  “哦?”叶小天有些好奇地看着苏雅:“莫非夫人有好办法?”

  苏雅道:“本夫人是有一个办法,却还需借助叶典史之力。”

  叶小天微笑起来,目光隐隐的,就像正看着一只皮毛光鲜、狡黠机警的狐狸,正一步一步走进他设下的陷阱:“倒要请教,不知夫人所说的好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若晓生把那客人送到书房门前,眼见不经自家老爷允许,她就登堂入室走了进去。更是认定两人之间必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了。本来他还想命人送盏茶进去,这时生怕坏了老爷的好事,也就省了。

  若晓生为了避嫌,也不在廊下守着,便转回前宅门房,端起还没吃完的饭,一碗饭吃尽,不禁有点打嗝,若晓生忍着嗝儿,正想把碗递给婆娘。叫她给自己盛碗汤过来,那大门便又“砰砰砰”地叩响了。

  “奇哉怪也!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热闹?嗝儿!”

  若晓生抓起油纸伞,又赶到门下,于哗哗雨声中打开角门,一瞧门外风灯下站着三个人,全都穿着蓑衣,若晓生还没问来人的身份与来意,三人中的一个就开口了:“本人姓周。本县捕房捕头,这位是本县的知县大老爷,有要事与叶典史商量,快快头前带路。”

  “嗝儿!啊?知……知县大老爷!”在若晓生这等百姓心中。见到知县大老爷可不亚于一个九品小官见到皇帝老爷,若晓生吓得一个激灵,那嗝儿也不用水就好了。

  他去县衙打过官司,见过知县大老爷。可那时跪在堂下,头都不敢抬,哪敢仔细瞧这位端坐在红日出海图下的百里至尊。若晓生吓呆了。赶紧侧身让路,结结巴巴地道:“大……大老爷您请进!”

  花晴风迈步进了角门,跺跺靴上的泥泞,沉声道:“本县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快带本县去见叶典史!”

  “是是是!大老爷您请,哦哦哦,小民……小民头前带路,大老爷这边走!”

  若晓生慌得手足无措,本来不敢站到花晴风的前边去,忽又想到自己得带路,忙像一只螃蟹似的侧着身子跑到前边,引路前行,到了叶小天的书房外时,若晓生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老爷书房里还有一个女人呢,他们可千万别……”

  若晓生一路光顾着激动了,这时才想起叶小天已经有了一位“贵客”,赶紧扯起嗓子叫起来:“知县大老爷,到~~~!老爷,知县大老爷登门,有要事与您商量,老爷快快出迎啊!”

  若晓生一边胡乱地叫着,一边拦住花晴风,道:“大老爷,这儿就是了,您……您稍等!”

  花晴风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这般慌张?本县又不是强盗。他不耐烦地推开若晓生,道:“本县微服而来,实有要事相商,就不必拘礼了。”说着拔足就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苏雅刚刚把她的妙计合盘托出,苏雅说的虽然细致,其实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徐伯夷不是在驿路上曾经给花晴风下过绊子么?那是因为他在驿路上有做手脚的便利条件。如今徐伯夷想号召诸族百姓易名改姓,他们也可以依样画葫芦,给徐伯夷找点儿麻烦。

  叶小天和高李两寨的关系十分密切,这就是他的有利条件,只要叶小天怂恿高李两寨百姓在钦差大臣面前搞出些乱子,那时候徐伯夷可就面子里子一起丢了,所谓的大好前程也要化为泡影。

  叶小天听苏雅说着,面上微微而笑,心想:“这女人不只机警过人,魄力也是不小啊,居然敢在钦差大臣面前玩花样。”

  其实叶小天早有对策,他还没回葫县之前,就已提前派华云飞回葫县,给徐伯夷挖坑了。不过,他原本的机会虽说周密而详尽,但要实施成功,最快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不算长了,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官,用半年时间就把一个八品县丞扳倒,这是何等的本事?只是,由于苏雅对花晴风的失望,决心代替花晴风与叶小天达成秘密联盟,他们联手做了一盘局,把花晴风装进去了。

  花晴风就从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这一来逼得徐伯夷无路可走,只能采用激进手段,也就加速了叶小天设计的过程。

  这就像叶小天要引高湖之水到另一个地方,他需要一路掘渠挖坑,引水过去。可现在高山倾倒,一下子把那高湖填平了,水从湖中溢出来,原来需要叶小天来削平、掘挖的那些沟沟坎坎都成了小问题,洪水一下子就淹过去了,根本不需要他一步步地掘挖诱导了。

  只是这一来,叶小天做一些事情也就不那么自由了,因为有些秘密他就得与别人分享,而今日的联盟,来日未必不是对手,今日授人以柄,来日就是反过来刺向他心口的一柄尖刀。

  所以,叶小天需要对方主动提出这个计划,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一个执行者,而对方是策划者,哪怕来日反目成仇,对方也不可能用这件事来挟制他。

  就像他此前以艾枫的身份冒充典史一样,策划此事的是葫县全体官吏,所以他现在好端端地杵在这儿,哪怕是王主簿是他的对头,也根本不可能再提出此事,做为对付他的手段。

  “这位雅夫人很上路啊,我还没做诱导,她就主动上钩了!”

  叶小天笑微微的,正要顺势答应下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若晓生气极败坏的叫嚷起来:“知县大老爷,到~~~!老爷,知县大老爷登门,有要事与您商量,老爷快快出迎啊!”

  叶小天吃了一惊,失声道:“知县大人怎么来了?”

  苏雅也骇然站了起来:“相公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苏雅虽然之前已经冒用丈夫的名义发过两份奏疏,配合叶小天把懦弱的花晴风“逼上了梁山”,可她并没有让花晴风知道她和叶小天私下见过面,并且密议过一系列的合作事宜。花晴风也没寻思他这位娇妻居然深夜离开府邸,与人秘密商议过事情。

  苏雅当然要隐瞒,因为气不过,她才与外人合作,激励自己的丈夫勇敢起来和取而代之,与别人达成秘密同盟,那意义可完全不同,花晴风能容忍她一次,可未必同意她彻底成为自己的代理人。

  再者,她在暗处,这样丈夫一旦再度打起退堂鼓,有些事她才有再度出手的可能,否则早被丈夫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哪里还有机会?

  同时,她也不想过度打击丈夫的信心,她希望冀由自己默默无闻的帮助,让丈夫错以为这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所欠缺的,只有任事的勇气,能力才干方面他并不匮乏,所以只要帮他树立信心,让他具备了勇气,她的丈夫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如今她的丈夫竟然来到了这里,一旦走进来,不就马上发现一切了?

  “这……这怎么办?”

  苏雅慌得手足无措,放眼室内,却根本找不到一块藏身之处。忽然,苏雅一眼瞧见了墙角的那屏风,一看就知道后边是放马桶的地方,苏雅果断地冲了过去。

  “不行,那里有人!”

  叶小天也顾不得许多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拉住了苏雅。“光啷”一声,房门开了,脚步声响起,花晴风已向屏风后面走来,扬声喊道:“叶典史,本县来了!”

  “快!快蹲下!”

  千钧一发之际,叶小天顾不上多想,连忙一按苏雅的肩膀,苏雅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来不及想太多,便顺势蹲下,藏到了桌下。

  花晴风闪过屏风,一见叶小天,便大步冲了上来:“叶典史,你怎还如此沉稳,出事啦,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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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错连环之第三环

  “县尊大人,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大事?”

  叶小天一脸紧张地迎上来,腆着肚子,胯骨肘子微微地拧着,姿势有点儿古怪。

  花晴风刚要说话,见叶小天这副模样,不由奇道:“叶典史,你怎么了?”

  叶小天微窘地道:“晚餐甚是可口,多吃了些,因为下雨,又未出去散步,肚子有些胀。”

  “哦,原来如此,叶典史,你就不要跟我客套了,坐下,坐下说。”

  花晴风也不见外,抢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刚才他夫人苏雅坐过的位置。叶小天敢把苏雅藏在书案下面,就是因为这是书房,客人再尊贵,你可以坐客座的最上首,也没有反客为主坐到书案后面去的道理。

  花晴风这一坐下,就觉臀下的垫子有些温热,好似刚刚有人坐过,不过他正满心焦灼,却也没有多想,只等叶小天就坐,便与他说起刚刚收到的紧急消息。

  叶小天的裤子还没系上呢,只是随手拉了拉,所以才腆肚拧胯,避免裤子滑落,可是等他走到书案后面,弯腰一坐时,那裤子还是顺势滑了下去,堆在了他的足踝处。

  桌子底下可还蹲着一个人呢,叶小天心中大窘,幸好他穿的轻袍也有前襟,。苏雅身为县令夫人,却像偷儿似的蹲在桌下,心中真是又气又急。她不安地挪了下身子,恰从那袍裾侧面的开缝处看到一条光溜溜的大腿,足踝处堆着一条裤子:“这个浑蛋竟然……”

  苏雅更窘了,而且颇为害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会遇到这般困窘的局面。这要万一被相公看到,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跳进黄河都洗不白了!哎。早知如此,不如大大方方站在那儿,便让他知道了也好过现在这般难堪啊。苏雅懊恼地想着,悻悻地向桌子底下又挪了挪。

  花晴风变声变色地道:“叶典史,大事不妙啊!那徐伯夷竟然背着本县,私自向朝廷上了一个条陈,那上面说……”

  花晴风把苏雅刚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花晴风是从赵文远那儿得到的消息,公文转来时,赵文远也不在驿站,驿卒对公文做了登记。因为是礼部下发的指明了接收官员的重要公文,没敢耽误,便立即送出去了。

  赵文远办完了公事回到驿站,检查登记簿子,这才发现不妙。驿站设在驿路上,距城较远,而且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恐怕马上就要下雨。往城中给叶小天送信,显然不及直接知会花晴风更快,所以赵文远马上就去找花知县了。

  花知县在工地上倒真是跑前跑后,尽心的很。赵文远找他又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把获悉的情报说与他听,花知县一听心就凉了半截,他唯一能商量大事的伙伴只有叶小天。当下也顾不得大雨滂沱,便冒雨赶回来了。

  其实赵文远看到的只是公文的题目,知道的详情还没有苏雅夫人详细。但是虽然只是一个标题,公文的内容要素却是在标题的表现全面的,赵文远也好,花晴风也罢,两人都不是傻瓜,从这些线索还分析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花晴风把赵文远亲眼所见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断,一股脑儿地说给叶小天听,最后道:“既是回函,显然是徐伯夷上的条陈。既然派来钦差,显然是接受了他的提议,叶典史,一旦徐伯夷成功,本县就要落得一个尸位素餐的无能判语,而徐伯夷一旦飞黄腾达,却也不会放过你,徐伯夷此事成败,关乎你我二人的前程,你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苏雅蹲在桌子底下,面前是一条光溜溜的男人大腿,实际上她就是蹲在叶小天的两腿之间,而叶小天又是她丈夫的下属官员,她的心中那种羞窘难堪实在难以言表。

  她本来是很尊贵的县令夫人,为何落得这般处境?苏雅正扪心自问,忽听花晴风说出这么一句,情绪顿时低落下来,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你是县太爷啊,除了求人就是问计,难道你就不能挺起脊梁,担当一回吗?”

  叶小天伸手够了两下,可惜他不是刘备,做不到手长过膝,根本够不到已经滑落到足踝的裤子,有心再玩一次摔落镇纸,可惜刚才捡起后放到了桌子中间,实在不好拿过来,叶小天只好作罢。

  他咳嗽一声,对花晴风道:“大人稍安勿躁,朝廷同意了他的主张,并不代表他这件事就一定办得成。现在钦差还没到,咱们既然知道了此事,便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如果徐伯夷这件事办不成,呵呵,朝廷已经大动干戈,到时候朝廷下不来台,皇帝丢了面子,他还会有好下场吗?”

  花晴风喜道:“叶典史,你有办法民?”

  叶小天道:“下官可不是诸葛孔明,哪能想都不想便有妙计。县尊大人不用急,且容下官好生想想。”

  叶小天一手支在桌上,轻抚额头,暗暗思量:“知县大人既然来了,这个主意还得从他口中说出来才好,否则总是一桩后患。若由他说出来,我们两个有了共同的利害,今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盟友啊。

  可是……,雅夫人那里不用我提醒,就能抢先说出这个办法,以花县令的性情,却恐怕做不到提,只怕不管我如何诱导,他也决不会说出这么大胆的主意,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开口呢……”

  叶小天一边想,一边把手伸下去,歪了一侧肩膀,去够他的裤子,可惜尽管手伸得笔直,偏是离那裤子还差了一截,苏雅蹲在桌下看得清楚,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忽然思及他这么狼狈,是因为自己撞破了他的好事,又不禁……,这人好恶心!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屏风后面有人,想必就是他的女人了,这人也真是。想与女人欢好,去她的闺房不成吗,竟然在书房里乱搞,真是岂有此理!”苏雅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又躲开了些。

  叶小天的手还在摸来摸去,拼命地往下够,苏雅见这样下去实在不是法儿,便扭过头去不看,只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他的裤腰替他向上提了提。

  叶小天的手忽然摸到了苏雅的手。把叶小天吓了一跳,急忙一缩手,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人家,他可不想被县尊夫人以为他心存不轨。

  苏雅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裤子一扔,不理他了。

  叶小天正在“苦思对策”,花晴风可不敢打扰“军师”的思考,他来的匆忙,来了之后便与叶小天议起事情。以致连口茶都没有,花晴风无事可做,目光便往墙上逡巡。

  还别说,这叶小天书房布置的挺雅致。花晴风先看了看书房中大致的部置。又凝神观看那些字画,对面墙上几幅字画都是前代著名的书法家或画家作品,花晴风不禁暗自惊讶:“原来此人不是附庸风雅,这几幅字画都是佳作呀。”

  “嗯?”

  花晴风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叶小天书案正对着的墙壁上方所挂的一副兰草图。这副画……,花晴风先是觉得画风画工有些熟悉,仔细再看。愕然看到了自己妻子的小字,这幅画是雅儿送给他的?

  花晴风拧着身子看着不得劲儿,便慢悠悠地站起来,缓缓绕到书案侧方,负着双手,摆出一幅悠闲的样子往墙上看,仿佛在欣赏墙上画作。叶小天不疑有它,只管长吁短叹,一幅苦思对策的模样。

  “没错!真的是她,真的是雅儿的画作!”

  花晴风心中疑窦顿起:“雅儿的画怎么会在这里?”

  苏雅又不是靠卖画为生,做为县令夫人,又不可能绕过县令和他的下属有什么交往,深闺女子将画作送人,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更何况被叶小天挂在触手可及处,上边甚至还有苏雅的乳名儿。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花晴风只觉一股股的血液冲击着他的脸庞,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隐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愿相信,却又挥之不去。花晴风生怕叶小天发现他注意到了这幅画,忙缓缓退了两步,假意浏览他处。

  叶小天还真的在注意他,叶小天倒不是怕他发现墙上的画作,叶小天根本就不知道那副兰草图是苏雅夫人的,他只是看花晴风站起来走近了,怕他发现蹲在桌下的苏雅夫人,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他也忽然发现,这样子太冒险了,一旦被被花晴风发现,他根本没法解释。花晴风一退,叶小天忽然记起自己的裤子还没提,赶紧缩了缩脚,袍子的开缝处小一些,免得被人发现他光着大腿。

  他不缩腿还好,他这一缩腿,花晴风反而注意到了。花晴风往下一瞄,先是看到叶小天的裤子堆在足踝处,虽然那道缝隙马上变小了,还是被他看到了。紧接着,他又看到旁边还有一角裙裾,那颜色、那花纹,熟悉的刺眼。

  苏雅此番得到消息急促,马上匆匆赶来,甚至连个丫环下人都没带,只是披了一件蓑衣,自然是不曾换去女裳的。花晴风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他的大腿突突乱颤,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艰难地挪到椅前坐下,只觉整个人都瘫在那里了。

  “不是雅儿,一定不是雅儿,雅儿温良贤淑,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

  花晴风拼命地说服着自己,他不敢想像,如果蹲在桌下的那个女子真是他的夫人,他该如何面对。他不敢声张,周班头和马辉就在门外,如果张扬开来,他的脸将丢遍整个葫县。

  可那女子如果真是苏雅……,叶小天的裤子褪在足踝上,那女子蹲在他两腿之间,他们……他们在做何等不堪的事?想到这里,花晴风不寒而栗。

  “我要回府!雅儿一定在家里,一定是我疑神疑鬼,我马上回府,雅儿一定在那里!”

  花晴风一刻也不等不及了,他不敢当场揭破,以验证他心中的猜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验证了他心中所想又该如何去面对,他想马上回去,只要见到雅儿,这就只是一场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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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蜕变

  花晴风想到此处,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令正佯装沉思的叶小天为之一怔。

  花晴风强抑着心中的激动与恐惧,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口吻,对叶小天道:“今夜大雨,恐驿路上有些地段不够稳固,一旦发生意外,本县不在,便会酿出乱子。本县还得马上赶回去。叶典史不妨好好思量一个对策出来,你我明日再详细商榷。”

  叶小天欣然起身,道:“好!其实下官心中已经略有眉目,只是为求周全,还需反复思量,待下官推敲的差不多了,自会去驿路寻找大人共同参详决定。”

  花晴风点点头,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叶典史不必送了,本县这就走了。”

  叶小天哪能不送,不过他也不能立即追上去,否则得被自己绊倒。叶小天故意慢腾腾站起,花晴风快步闪过屏风,叶小天趁机提起裤子,仓促间用胳膊肘儿夹住裤腰,便急急追了出去。

  周班头和马辉正候在廊下,一见花晴风出来,马上递过蓑衣,花晴风接过蓑衣披在身上,这时叶小天也追了出来,拱手道:“雨夜路滑,县尊大人还请慢走!”

  花晴风低沉地嗯了一声,一头闯进雨幕,周班头和马辉见县令走得急,无暇多说,便向叶小天点头致意,随即追了上去。

  叶小天目送三人消失在雨幕中,庆幸地吁了口气,返身回到室内,苏雅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依旧一幅端庄优雅的模样,只是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隐隐透出一丝不同寻常。

  一见叶小天进来,苏雅便即起身,道:“你我计议已定。就按你我所议行事吧,此事你我两家是休戚与共,还望叶典史能不遗余力,如有需要本夫人协助的地方,叶典史尽管开口。”

  叶小天点点头道:“下官明日,下官明日便去驿路上走一遭,无论如何,总要与知县大人计议计议的,夫人放心,总之不让徐伯夷遂了心愿便是!”

  苏雅颔首道:“天色晚了。本夫人这就告辞。”

  叶小天忙道:“我送夫人!”

  对于方才那一幕,两人都绝口不提,情况虽然难堪,可那毕竟只是一桩意外,无视便是最好的处理了。

  花晴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赶下山去,好在他脚上穿的虽然是靴子,却不是官靴,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驿路上忙碌,脚下穿的是一双轻便的软靴。易于走路。所以尽管道路湿滑泥泞,却也安然无恙。

  可他到了县衙里时,心神一松,反而险些跌了一跤。急急走过一片青砖地时。地面本有一些青苔,被雨水一打更加湿滑了,花晴风一脚滑出,“哎呀”一声。摇着双臂挣扎站定,足踝却已有些扭伤了。

  周班头和马辉急忙扶住,道:“大老爷。您没事吧?”

  花晴风挣开二人,道:“不碍事的,本县无恙,你们且候在门房,本县到后衙里去一趟,一会儿还要回来。”

  周班头和马辉答应一声,便回转门房等候,花晴风则一瘸一拐地直奔后院儿。这时已是深夜,丫环婆子们也都睡下了,只有翠儿知道夫人深夜离府,还在花厅掌灯等候,等得久了,小丫头困劲儿上来,便伏在桌上打起了盹儿。

  花晴风见花厅中有灯光,心中便是一喜,急急走过去探头一看,见厅中空空如野,只有小丫环翠儿伏在案上打瞌睡,花晴风的心陡然一沉。他不死心地又往四下看看,厅中除了翠儿,果然再无一人。

  花晴风把牙一咬,便往他的住处走去,卧房里还亮着灯,花晴风推门进去,左厢没有,正堂也没有,再往右厢里寻,依旧是没有,花晴风的身子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其实看到翠儿这么晚还不睡,一个人守在花厅里时,他就知道不妙了,可是不到黄河终究不死心。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苏雅还能到哪里去?她不在这里,那自己方才在叶小天书房所见藏在案下的那个女人……

  只有一个地方还没去找了——苏雅的书房画室。这也成了花晴风的最后希望。这书房画室就在卧房旁边,用两幅各四扇的木质画屏隔开,花晴风腿上像灌了铅似的,艰难地挪过去,定睛一看,还是空无一人。

  不会错了,这一回再也不会错了,藏在叶小天案下,与他行那无耻荒淫之事的女子,一定就是他的妻子!花晴风就像刚刚爬了十八里盘山道,喘着粗气,颤巍巍地在书案前坐下。

  兰花图,难怪她以自己乳名儿为钤,画下那幅兰草图,而叶小天把它挂在触手可及处,这对狗男女!看叶胜看花么?花晴风心中满是悲凉,不由得冷笑连连。

  他也是琴棋书画尽皆有所涉猎的,自然知道画兰草画的就是叶子,欣赏的也是它的叶子,而文人墨客以书画寓意是惯用的手法。什么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情)却有晴(情)。

  这幅兰草图,除了是这两人勾搭成奸,倾诉情意的信物,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兰草,要欣赏的是它的叶子,看叶胜看花呀!他姓花,叶小天姓叶,这里边分明还有一层贬谪他花晴天,认为叶小天比他强的意思。

  “这个贱人!”

  花晴风红着眼睛向墙上看去,忽然看见了那副《高山流水图》,那图上赫然有一方大印,正是叶小天收藏此图时加盖的个人私章,因为他是刚刚盖上的印记,颜色比前几位收藏者加盖的私章鲜丽,所以花晴风一眼就看到了。

  这是叶小天还赠给苏雅的画?花晴风又霍然站了起来,扶案盯着那幅画,眼神直勾勾的,仿佛一条走投无路的饿狼:伯牙抚琴,闻弦音而知雅意!闻弦音而知“雅”意,苏雅那贱人“看叶胜看花”,叶小天这厢便闻弦音而知“雅”意了?

  花晴风的双手紧紧扣住书案,指节处一片苍白。他的人生是何等的失败!做官,一直是受气的傀儡官,王主簿压他一头,孟县丞压他一头,换了一个徐县丞,还是压他一头,他被属官们暗中嘲笑,被胥史们暗中嘲笑,被小民们暗中嘲笑,忍气吞声,怕这怕那,换来的是什么?

  叶小天,一个小小典史,也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甚至还睡了他的女人!权力没了,不!权力,一直就不曾拥有过!现在,连他本来拥有的,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女人,也成了别人的玩物!

  花晴风的心在滴血,想起他在叶小天书房中所见的那一幕,越是脑补,越是不堪。

  他本来是靠着夫人娘家的栽培,才得以读书入学,一路考中秀才、举人、进士,所以对这位娇妻既畏且敬,夫妻这么多年,便是夫妻敦伦的时候,他都向来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过分的要求。

  可是他敬在头上、捧在手上,不敢稍有亵渎的女人,却可以为了一个野男人,蹲伏在他胯间,如娼妓一般地侍候他:“嘿!哈!呵呵呵……”

  花晴天一阵悲凉的惨笑:“我做人做得这是何等失败!做官无权,做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权没了,人没了,面皮也没了,我花晴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花晴风一把抓过书案旁的烛台,倒转铁尖,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就在这时,从堂屋里隐约的传来了苏雅的声音:“相公回来了?”

  烛台锋利的铁尖堪堪刺至咽喉,花晴风又猛地顿住了,脸上慢慢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

  苏雅没有想到花晴风今晚会回来,她从事先预留的角门儿悄悄回来,到了花厅见翠儿正打瞌睡,便唤醒她,吩咐她去睡了,苏雅回到自己卧室本待休息,忽见门边衣架上挂着一袭蓑衣,蓑衣还在滴着水,便知是丈夫回来了。

  苏雅绕到卧室,见卧室没人,而书房那边还隐隐亮着灯光,便走过去。

  “夫人,你去哪里了,让为夫好找!”花晴风微笑着从书房里迎出来。

  苏雅脑筋一转,忙道:“哦,去了一趟库房,闲来无事,清点一下东西。相公怎么回来了?”

  花晴风道:“哦,为夫有件紧要事,需与叶典史商量,所以上了趟山。为夫又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既然回来了,心中想念娘子,当然要回来看看。”

  苏雅娇嗔地道:“看你,都老夫老妻了,还甜言蜜语的。”

  说归说,她心里还是甜甜的。花晴风却在心底冷笑:“是啊,我们是老夫老妻了,你跟叶小天却正恋奸情热是吧?”

  苏雅关切地道:“这么晚了,相公既然回来了,就在家歇息吧。”

  花晴风摇头道:“不了!今夜大雨,我还真怕驿路上再出点什么意外,徐伯夷可是早就盼着我出事儿呢,我还得去驿路上守着,既然见到了娘子就好!”

  两双手轻轻握在一起,相视一笑,苏雅是真正的满心温馨,花晴风笑得也很温柔,可是即便与他做了多年夫妻的苏雅,都没注意到他眸底隐隐燃烧的冷酷火焰。

  想要自尽的花晴风突然被打断,原本的万念俱灰陡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力量:极度的仇恨。物极必反,懦弱了大半辈子的花晴风,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被激发出了血性与勇气,忍者神龟进化成了复仇男神!他要报复!他要毁灭!所有对不起他的人,所有背叛他的人,统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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